那些人,在事物的时间差中找到无尽多的拖延借口。他们要是说“等我吃完这瓶综合维生素片再去分裂”,那么在装维生素片的瓶子见底之前,他们又会找到借口,说“但是六卷装的厕纸还剩两卷呢,用完再去分裂”。厕纸裹在纸芯上只剩薄薄一层,一次晨便就将用光,这次他们左右看看,忽然找到了新的救星,“可咖啡……糟糕,新买了半磅咖啡”。接下去的理由可能是两百页小说、半瓶洗发水、三张折扣券、十个果子、五根棉签。再接下去又翻出新花样,每次他们都假遗憾,真窃喜。
但她不是他们。她决定扫清前方一切形态的障碍,无论它们是化身维生素片的样子还是厕纸的样子。而且,假使它们的起止时间真的过于凌乱,她就一刀斩断它们,迫使它们整齐地结束。
她做了这些事情:
首先和房东结清房租,初冬一过合约到期,新租客将代替自己住进来。用不上的衣服全部清洗,洗衣机在好几个周末不停工作。衣服洗好烘干,不再收进衣橱,她将它们装进许多袋子,只要出门就带上几袋,路过遍布大街小巷的慈善连锁店,投进门口的收集箱——那上面用红色花体字写着:“为了我们,为了新生人。”她又整理了厨房,先是昂贵的异域风情的骨瓷餐具,再是朴素的蓝边碗碟,最后轮到筷子刀叉和餐垫,按好朋友到普通朋友的先后顺序,她请他们来挑一挑,取走自用。沙发对面山也似的整套音响不见了。原本满当当的书架,随着书被搬空,像自然博物馆里的猛犸象裸露着一副骨架。抽屉里的账单和信件,草草一看,就扔进垃圾桶。半年中,家里的一切有条不紊地消失,再打开任何一扇橱门,拉开十分之九的抽屉,除了一团空气老僧入定般地端坐其中,没有别的东西。